海藻是生长在海中的藻类,是植物界的隐花植物,也是古代植物药中为数不多的海洋植物药。
中国古代药物一般由植物药、动物药、矿物药组成,其中植物药所占比重最大,但是在众多的植物药中,海洋植物药屈指可数,只有海藻、昆布等。在中国古代,先民们很早就认识与使用海藻,其药性及功效也在出土医药文献与传世医学文献中有少量记录。相较于魏晋时期出现的昆布,中国人早在先秦时期就认识和使用海藻——在《诗经》中即有海藻,《尔雅》中亦有记录。晋代郭璞将其解释为“药草也。一名海萝,如乱发,生海中”。
本文将回溯汉唐时期对海藻的使用、食用过程,重点从中医药用、服食养生、采集与贸易等方面对其进行探讨。
与医收海藻
早在汉代,海藻就被用于疗病祛疾,这在出土医药文献与传世文献中可以找到佐证材料。如在《敦煌汉简医方》“残方”中就有海湈(藻);东汉末期张仲景的《伤寒论》“牡蛎泽泻散”方中也有海藻,且“洗,去咸”的加工方法被历代方书记录并传承。
晋唐时期医学文献中由海藻与他药配伍而成的药方非常普遍。一方面,晋至唐海藻疗病祛疾以治瘿瘤为主,这与汉学家薛爱华的判断基本一致。其疗病范围也呈扩大趋势,如魏晋时期海藻被用来疗治寒疝、痰饮、咳嗽、水病、瘿瘤、痔病、阴病、九虫淋以及妇科、小儿诸疾。到了隋唐时期,海藻疗病范围扩大到心痛心腹痛、上气、脚气等。唐时房中著作《洞玄子》也将海藻作为一味性保健药材。另一方面,从《肘后方》和《深师方》来看,海藻在魏晋时期或已成为道释两家用来疗病祛疾的药材之一。
到汉唐时期,以海藻为主药形成的酒、丸、汤、散等剂型已相当完备,用来疗治留饮、咳嗽、瘿病等疾病。
还有一个现象值得注意,那就是海藻或是太过平常,并未引起文化方面的遐思。在卷帙浩繁的《全唐诗》中只有张籍的《赠海东僧》中提到“与医收海藻”。而跨越三朝的甄权(生于南朝梁大同七年,卒于唐贞观十七年)可能因生活在巫医并存的年代,受到巫风的熏染,记录了海藻“辟百邪鬼魅”的巫药性质。但除此之外,在汉唐时期的其他医药古籍中并未见到海藻辟鬼祛魅的疗效记录。
入食又入药
到了晋唐时期,含有海藻的药方增多且疗病的领域呈扩大趋势,以海藻为主药配伍形成的酒、丸、散等剂型基本完备。用海藻与酒、小麦面等做成的药方也具有明显的食疗功能。
海藻不但入药,在很早的时候就成为人们日常餐饮之食。《礼记·昏义第四十四》中云,“芼之以蘋藻”,意思是用水产的蘋菜、藻菜做菜羹。可见海藻在汉代及以前就已经被作为一种菜羹端上国人的餐桌。
方书中记载的海藻药方带有明显的食疗特性。东晋葛洪在《肘后方》中记载用一斤海藻配以二升清酒,“以绢袋盛海藻酒渍,春夏二日”,可治瘿病。这种海藻酒在唐代崔知悌的《崔氏纂要方》中亦有提及,只是剂量有所不同。而开创食疗先河的孙思邈也在《备急千金要方·食治》“菜蔬”篇中将海藻列入其中。还在《千金翼方》中记录用来疗治“瘤”的五瘿方,即一斤海藻加上一斤小麦面。
中国台湾学者刘淑芬考察了唐人好饮用的汤药,认为唐人服食植物汤药应是受东汉以来道家养食之风的影响。而在沙门方书《深师方》中有海藻汤的记录,这种海藻汤也被记录到唐代笔记小说《北梦琐言》中,“用海藻汤下之(神药)”。这说明海藻汤在唐时已经成为一种汤品进入百姓之家,但关于海藻汤的记录并不多,应该没有成为唐时好饮之一。这可能与北人不习惯食用海藻有关。孟诜在《食疗本草》中介绍海藻时便说,“南方人多食之,传于北人。北人食之倍生诸病,更不宜矣”。
交流与采集
海藻在较早的时期就存在着跨区域交流,这也一定程度上令海藻采集业较早出现。前述《敦煌汉简》残方中有海藻的记录,而在《敦煌汉简》中一些常用的植物药非当地所产,可能是中央政府运送过来的,药物的来源是中央辖下的所有地区。“生东海池泽”的海藻很有可能在这一背景下由当时的中央政府从东海地区调配到敦煌地区。以此推知,海藻能够从相对较远的东海区域运到西北边陲来治病驱疾,说明其药用价值在当时已得到较为充分的肯定。海藻所具有的疗效一并传至敦煌,也就有了之后敦煌出土文献中用海藻来治疗“冷热上气关膈,气上下不通,腹胀”“上气积年唾脓血”“尿血”以及“瘿”的记录。
当然,海藻的跨区域流动一直赓续相传。第一部记录外来药物的本草书籍《海药本草》中便有海藻,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载,“海藻近海诸地采取,亦作海菜,乃立名目,货之四方云”。清时,据托马斯·福雷斯特在其1776年航海记中的记录,从苏禄(菲律宾)回航到中国厦门的船上所载商品也有海藻。海藻的跨区域交流使得人工采集海藻很早便有记录,在《神农本草经》中即可初见端倪。《肘后方》中记录用一斤海藻来酿海藻酒,料想当时的海藻采集数量应该已经较大。
到了唐代以后,先民已经可以入深海刈得海藻。到了唐代陈藏器生活的年代,时人或已具备深海作业的能力,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中记载,“大叶藻,生深海中及新罗,叶如水藻而大……海人取大叶藻,正在深海底,以绳系腰没水下刈得,旋系绳上。五月已后,当有大鱼伤人,不可取也”。可见,时人可以驾船到深海区刈得海藻,但有大鱼(可能是鲸、鲨等鱼类)侵扰则不能再进行。这也使得海藻类别出现了浅海的马尾海藻和深海的大叶藻。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中还详细介绍了马藻(马尾海藻),“大寒,捣傅小儿赤白游疹,火炎热疮,捣绞汁服。去暴热,热痢,止渴。生水上,如马齿相连”。而马尾海藻也在唐时(多是中唐以后)与昆布等药物配伍形成含丸方、昆布丸、疗瘿细气方等来治疗瘿病。
海上丝绸之路虽在公元前200年(西汉时期)左右开始出现,但这里的“海洋”更多具有交通的意味。就药物而言,一些陆地药物由海上丝绸之路进入我国或到沿线各国,而真正从海洋中汲取的药物则不多。从《神农本草经》到《海药本草》,海洋植物药只有9种。而雚菌、紫菜等都未在汉唐时期医方典籍中找到记载,真正进入医方的似乎只有海藻和昆布。清朝时,海藻有了从他国进口的零星记录,或能说明海藻的用量受到了国人的饮食习惯以及中国海洋环境等多方面影响。这或许可以为探讨海洋药物的开发与利用提供借鉴。(郭幼为 仲恺农业工程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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