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枸杞。 陈虎彪摄
枸杞在《神农本草经》中被列为上品,也收录在《本草纲目》木部第36卷。李时珍记载,河西及甘州者,其子圆如樱桃,干亦红润、甘美,味如葡萄,可作果品食用。随着现代运输、保鲜技术的进步,人们也能直接品尝到新鲜的枸杞了。
佳品枸杞
枸杞子作为养生佳品,在海内外市场上甚为流行。枸杞子名“子”其实不是子,而是果实。枸杞是茄科植物,新鲜枸杞子的形状像小西红柿一样。相似的果实形状、花和种子,依据这些稳定的性状特征可判定枸杞和西红柿茄都是科植物。
优质的枸杞子有几个要点,了解之后可帮助您在眼花缭乱的众多商品中挑选出较好的。宁夏枸杞的形状偏长,新疆枸杞偏圆。枸杞子原本的颜色并非鲜红,颜色偏暗红较好,而有些枸杞过于鲜红艳丽,这很可能是在产地用硫黄熏过的色泽。枸杞子内所含的是多糖,而常见的新鲜水果的甜味来源主要是葡萄糖、果糖,多糖不甜,也不像单糖那样吸湿性强,所以枸杞子的味道不会太甜,干品的质地也偏硬。综上,挑选时记得挑形状偏长、色泽暗红、味道不太甜的枸杞子。
现行的《中国药典》规定,枸杞子的来源为宁夏枸杞LyciumbarbarumL.,恰好植物名和道地药材的产地是相同的。
历史上枸杞子的主要产区集中在宁夏中宁县。有人把宁夏比喻为中国旅游的微缩盆景,那里有高山、有峡谷、有沙漠、有草原、有滔滔黄河,还有“江南秀色”。身为中药人,宁夏最吸引我的莫过于枸杞,我曾写过一篇文章《贺兰山下枸杞红》发表在《大公报》上。新鲜枸杞果实就像樱桃一样晶莹,味道微甜中带一点苦,它就像塞上江南的一颗红宝石。
现在的枸杞多为小灌木。李时珍所记载的枸杞“大树”已较为罕见。我到宁夏枸杞栽培基地考察时,见到了一棵被誉为“枸杞王”的小乔木,3米多高,树龄过百岁,仍可开花结果。当地药农称,他们现在种植的枸杞都是那株枸杞“爷爷”的子孙。
“东方蓝莓”
《本草纲目》记载枸杞的功效,可久服,坚筋骨,轻身不老,耐寒暑,而且补精气,易颜色,明目安神,令人长寿。《本草纲目》引用了一句谚语:“去家千里,勿食萝摩、枸杞。”古人说得比较含蓄,由于枸杞子可补肾,而劝诫一人在外,少吃枸杞为好。
常用方六味地黄丸,组方中加上枸杞与菊花两味药,就成了杞菊地黄丸,具有补益肝肾、清肝明目的功效。我在日本留学时做过杞菊地黄丸显微鉴别研究。曾有日本电视台专门来我的实验室取材,拍摄关于枸杞的应用。第一个镜头是我观察显微镜下的枸杞,第二个镜头是一架飞机直插云霄,第三个镜头聚焦在一名飞行员那双明亮的眼睛上,第四个镜头回到了中华街上售卖的枸杞,对枸杞功效的呈现十分生动。
枸杞子明目功效得到了海内外的普遍认可。现在西方市场畅销蓝莓这种有护眼作用的小果。蓝莓中文学名越橘,来自杜鹃花科。蓝莓(Blueberry)与许多浆果或浆汁多的果实,英文名里大多叫做Berry。Berry是浆果的意思,枸杞子也是一种浆果,枸杞子的英文名便遵从汉语音译为Goji-Berry。
“枸杞冤案”
就在枸杞大踏步走向国际市场的同时,突然间宁夏枸杞的安全性受到了来自国际学术界极大的质疑,中药枸杞的出口也遇到了障碍。
事情起源于一篇学术论文。1989年,一位印度学者哈什教授在一个有影响力的国际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文中提到在印度干旱地区也生长着中国的宁夏枸杞LyciumbarbarumL.,它的果实中含有0.59%的阿托品(Atropine)。0.59%的阿托品是相当高的含量,若这个数据是真的,枸杞甚至可以作为提取阿托品的原料了。这篇论文引发的“印度枸杞子案”,一下子使得中国的宁夏枸杞陷入了困境。
阿托品是一种生物碱,常用在眼科检查时需要散瞳孔的眼药水里。服用阿托品过量可能导致眩晕、瞳孔放大、心率加快、烦躁等不良反应。
枸杞在中国已有2000多年的应用历史,无论是古籍文献,还是现代临床应用,从来未见使用枸杞后造成上述毒副反应的记载。
那么印度的事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以往中国的宁夏枸杞没检测出来,另一种是印度学者搞错了基原品种。
若想推翻一个结论,往往比得出一个结论更难,必须要拿出充分的证据,做大量的工作,以理服人。我来香港以后指导的第一位博士研究生的论文题目就选定为“枸杞属的生药学研究”。我们双管齐下,国内实地考察与联络印度的工作同时开展,经多次努力,我们与相关印度学者取得联系。前后整整四年,我和彭勇博士先后多次到新疆、宁夏的野外考察枸杞品种。彭勇更是几乎跑遍了全国枸杞的分布点,采集了大量的原植物标本和对口药材样品。
我们的检测结果表明,宁夏枸杞子中的生物碱含量是痕量的,微乎其微,正常剂量不会对人体造成不良作用。中国的枸杞没有问题,那问题有可能就出在印度。
二三十年前,电子邮件和社交媒体还不普及,我们多次给哈什教授写信,半年过去了,去信如石沉大海,挂号信也是查无此人,寄不到本人手中。后经多方打听才得知,哈什教授在发表了那篇不负责的文章以后不久,便撒手而去了。他的离世让这个“印度枸杞子案”变得死无对证。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另外一位印度学者出现在我们面前。2003年,我和彭勇在南非参加学术会议和野外考察期间,结识了一位来自印度的植物分类学家潘达博士。终于,在好望角我们迎来了希望的曙光,真似柳暗花明。潘达博士为我们进一步破解“印度枸杞子案”立下了汗马功劳。在他协助下,我们收集到了所有印度分布的枸杞属植物,其中并没有宁夏枸杞。
结论出来了,印度哈什教授那篇论文中所描述的“枸杞”根本不是宁夏枸杞。
为进一步印证,2004年,我同肖培根院士、彭勇博士,一行三人共赴伦敦,去往英国皇家植物园——邱园的植物标本馆进行考察。植物界的仲裁案都需要得到模式标本验证才能下定论。邱园中珍藏了750万份植物标本,很多世界植物分类鉴别上的难题,需到那里拿到权威的凭据。
在邱园,我们不但找到了哈什教授所描述的那种植物的模式标本,还找到了栽培的新鲜植物。有了确凿的第一手证据,最终我们澄清了印度哈什教授那篇论文中所说的“宁夏枸杞”实际是欧枸杞,并不是中国的宁夏枸杞,基原未鉴定明确的论文不足为证。
谜团解开了,障碍排除了,枸杞子再次踏上了国际化的坦途。(赵中振 北京中医药大学《本草纲目》研究所)
(责任编辑:刘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