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药用历史悠久。《汉书·食货志》云:“酒,百药之长。”这是古人对酒在医用上的高度评价。《黄帝内经·汤液醪醴论》专门讨论如何使用酒疗病。随着中医药的发展,酒还被广泛用于内、外、妇、儿、伤、针灸推拿等各科。然而,因各种原因,现今临床却鲜有用之。今将酒在中医药临床和制药中的作用撮其要者简述之,冀蒙尘之珠重放光彩。
本报记者 张梦雪 徐芃芃
酒,既可怡情助兴,也可解忧消愁,自古至今都是文人墨客的心头爱。然而,令人迷醉的酒其实也是一味治病的良药,其因医用价值广泛而被许多医生所钟爱。
山西省中西医结合医院广汗法病房主任张英栋是一名爱用酒治病的中医,他最拿手的就是以酒配药来治疗银屑病,其名曰“广汗法”。很多患者接受“广汗法”治疗后觉周身微微出汗,气色红润、精力旺盛,持续治疗,体表的皮屑会渐渐消退,皮肤也会恢复如常。
“临床上,酒的应用非常广泛。”张英栋细数,自己临床20多年来,曾用酒治疗的疾病包括失眠、消化不良、情绪抑郁、肢体疼痛、痤疮、月经不调等,几乎涉及内外妇儿各个领域。
其实,酒的临床应用可追溯至两千多年以前,《五十二病方》现存283个处方,其中用酒方超过40个。医圣张仲景所著《伤寒杂病论》(后世分为《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记载的用酒方剂就更多了,其治疗各种疾病多效如桴鼓,于现代临床中仍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如《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记载,妇人腹中血气刺痛,可用红蓝花酒治疗,药用红花一两,酒一大升,煎减半。江苏苏州知名中医施志乐临证遇到女性痛经寒证,常用红蓝花酒一方治疗,疗效显著。
《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篇》记载,炙甘草汤方用清酒及水同煎,可治疗胸痹。施志乐曾专门对比炙甘草汤加酒煎与不加酒煎的疗效差异,证实加酒之方的确效果更显。另外,施志乐曾以截疟七宝饮加减治疟疾,用酒水适量煎煮,患者于病初及时服用,常常一剂即止,再剂而愈;若不加酒煎,则明显见效较慢,无法迅速控制病情。诸多事例说明,酒在临床治疗中所起的作用不容忽视。
“以酒治病,必须辨清阴阳寒热。”张英栋谈到,可用酒治疗的疾病虽多,却不是什么病都能用酒,这与酒的属性有关。
按中医理论,酒辛甘大热,可发散助阳、行气通络、上行头目,起通利之效。由于属性温热,其在临床中适于寒邪引发的阴证或阴阳兼杂证。又因其发散通利之特点,气血运行不畅所致之气郁、水停、血瘀等证,均可用酒治疗。
如果临床上见到高热出血证、肝阳上亢证、癫证、狂证等纯阳证型,一定要避免使用酒,因为一旦酒入身便如“火中加炭”,大热之性必会加重患者的阳性症状。
“临床用酒,不要关注病,而要关注证。”张英栋强调,用酒治疗失眠、消化不良、月经不调等疾病有许多成功案例,但并不是所有患这些疾病的患者都可用酒。酒是一味中药,要用好它,必须以中医理论为指导。
用酒治病,患者不会醉吗?很多人这样问过张英栋。他解释,以酒助兴,人容易醉,是因为饮酒量较大;药中用酒不过是借酒之辛热之性,用量一般不会很大,即使以酒煮药,在沸腾时酒精也会有一定挥发,使其浓度降低而不至于使人醉。张英栋的很多患者也谈到,接受中药配酒治疗后,不但不会有醉酒感,还会因气血通畅、瘀去郁解而周身舒适。
“治病的酒必须温热,凉酒会助长寒湿之气,多不适于临床。”张英栋说,古人饮酒多为温酒,临床使用之酒多为温热的白酒或黄酒,其中黄酒有滋补之功,通行之力稍弱;白酒滋补效弱而通行之力更强,适于郁滞明显者。而生活中常见的啤酒、红酒、果酒则不适用于临床治病。
唐志书 中国中医科学院
医的繁体字“醫”中,偏旁“酉”原义即为酒器。《素问·汤液醪醴论》记载:“自古圣人之作汤液醪醴者,以为备耳。夫上古作汤液,故为而弗服也。中古之世,道德稍衰,邪气时至,服之万全。”据考证,战国至秦汉时,酒多用于医药和祭祀,东汉至魏时,医家逐渐用酒炮制药物或煎煮汤药,以助行药势、增强药效。东汉张仲景《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用酒的方剂共28首,其中6首以酒洗药或浸药。如抵当汤用“大黄三两(酒洗)”或“大黄三两(酒浸)”,调胃承气汤用“大黄四两(清酒洗)”,大、小承气汤中的大黄均用酒洗。这是有关大黄炮制的最早记载,为后世医家相传沿用。南北朝时期的《雷公炮炙论》有大量以酒作为辅料炮制药物的记载,后世医家又在实践过程中逐渐发展出了名目繁多的酒制方法。
宋代以前中药炮制用酒均为低度酒酿,古时又称“醴”“醪”“米酒”等,多为粮食酿制,其质地混浊,渣滓较多,故称“浊酒”;浊酒经初步过滤得乳白色液体又称“白酒”(与现今白酒概念不同);再经沉淀或渗漉、过滤等加工后,质地纯净者称“清酒”;这些酒因长时间暴露于空气中变质发酵成醋,则称“苦酒”。古代医家修制药物时一般用清酒,到现代则主要用以糯米和粳米为原料酿制而成、主产浙江绍兴的黄酒,也是最新版《中国药典》中规定的主要炮制用酒。
经考证,南宋《宝庆本草折衷》最早提出的红曲所酿“红酒”,即为今江南地区的“黄酒”或亦称为“米酒”,书中记载“所出与糯米及诸米等物同。今诸处冬月炊饭米并面麸酿成”。除粮食酿造的低度酒之外,古人还用富含糖类的果品如葡萄等酿酒,但此类果酒一般不作药用。《本草纲目》《本草经疏》等典籍有“酒有秫、黍、粳、糯、粟、麴、蜜、葡萄等类种,惟米酒可以入药”“酒,品类极多,醇醨不一,惟米造者入药用”以及“入药佐使,专用糯米,以清水白面曲所造为正”等论述,故后世医家均遵循此说,以糯米所酿低度酒作为主要的炮制用酒。
另,现今的高度白酒起源于元朝(另一说为秦汉时期),是在低度酒酿造技术基础上进一步吸纳蒸馏制酒技术而产生的蒸馏酒,又称“烧酒”“火酒”,虽然也多为糯米等粮食酿造,但往往度数较高,药性较猛烈,很少作炮制用。
古代医家在用酒炮制药物的过程中,根据药物的性味、质地、临床用途的不同,结合具体的操作过程,细化出了多种用酒炮制的方法,包括酒洗、酒浸、酒制、酒炒、酒蒸、酒淬、酒磨、酒化、酒拌、酒淋、酒渍、酒腌、酒炙、酒熬、酒焙、酒洒等。这些方法的具体含义在很大程度上交叉重叠,故现今2020版《中国药典》中仅规定了酒炙、酒蒸、酒炖、酒润等4种炮制方法,涉及近20种药材,包括大黄、牛膝、当归、地黄、黄精、黄芩、黄连、蕲蛇等。
酒炙是将药材与一定量黄酒拌匀,置密闭容器中,闷润至透,置锅内文火加热,炒干并嗅到药材固有香气或酒香,取出放凉即可。酒炙在4种炮制方法中适应性最广,最为常用。
酒蒸是将药材与一定量黄酒拌匀、润透,置适宜的蒸制容器内,用蒸汽加热至规定程度,取出,稍晾,拌回蒸液,再晾至6成干,切片或段,干燥。酒炖是将药材加入黄酒,置适宜的容器内,密闭,隔水或用蒸汽加热炖透,或炖至辅料完全被吸尽时,放凉,取出,晾至六成干,切片,干燥。酒蒸与酒炖含义相近,除大黄外主要用于质地油润的滋补类药物,如地黄、肉苁蓉、黄精、山萸肉、女贞子等。
酒润指以黄酒浸润,不加热,主要用于动物类药材,矫正其腥臭味。
中医认为酒辛甘大热,具有发散助阳、行气通络、上行头目的作用,故以酒炮制药物可改变药物的药性。传统酒制理论以明代陈嘉谟在《本草蒙筌》中提出的“酒制升提”为代表,认为药物酒制后,可增加或增强其上行、发散的作用。现代学者则将酒制的作用归纳为4类,即:第一,改变药性,制约药物苦寒的性味和沉降趋向,引药上行。如生大黄味苦性寒,气味俱厚,泻下之力峻猛,经酒制后泻下作用减弱,其活血化瘀、清热泻火和凉血解毒作用得到突显,并可作用于上焦。黄连也可借酒性上行,清上焦湿热。第二,协同增强药物的活血通络和祛风散寒功效。如酒当归活血化瘀、祛风通络的作用与当归相比得到增强。第三,改变药物有效成分的体外溶出和体内过程。酒能够促进饮片中的脂溶性成分溶出,并改变中药化学成分在肠道中的吸收过程,改变机体对化学成分的代谢和分布。第四,矫味矫臭。主要用于动物药,如乌梢蛇、蕲蛇、地龙等,加速腥味物质的挥发,掩盖腥臭味,便于服用。
(作者系岐黄学者、省部共建秦药特色资源研究开发国家重点实验室(培育)主任)
邓沂 安徽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
药酒就是将食物或中药用酒冷浸或热浸而制得的澄明液体,在传统制法中也有在酿酒过程中加入药材制作的。
现代研究表明,酒中的主要成分乙醇是一种良好的溶媒,既可溶解大部分水溶性物质,如生物碱及盐类、苷、糖等;也能溶解许多非极性溶媒所溶解的物质,像树脂、挥发油、醇、内酯、芳烃类化合物等。因此药酒具有有效成分溶出率高、剂量浓缩的特点,可节省药材、减少开支。
酒有行散气血、加速血液循环的作用,服用药酒后可借酒的宣行药势之力,提高机体对药物的吸收、促进药物疗效的迅速发挥。此外,研究证实药酒中如含20%以上的乙醇就具有防腐作用,利于长期保存。
药酒如内服汤剂一样,也需辨证应用,且要严格在专业医师指导下应用。譬如冠心病心绞痛在中医称为胸痹或心痛,若属气虚血瘀证,宜用双参山楂酒,属痰瘀闭阻型则用瓜葛红花酒。又如风寒湿痹证,风邪偏胜者可用五加皮酒(《本草纲目》),寒邪偏胜者可用冯了性药酒,湿邪偏胜者可用薏苡仁酒(《医部全录》),而伴见肝肾不足、气血亏损的又宜选用虎骨酒(《备急千金要方》)。
由于药酒中含有一定的乙醇,因此必须掌握用量,不可过服。还要根据季节气候、地理环境特点、性别年龄等差异,考虑药酒的运用。
如《备急千金要方》就主张药酒宜在冬季使用。西北地区地势高而气候寒冷干燥,耐得辛温,故酒量可加大,也宜选用辛香温通的药酒;东南地区地势低而温暖潮湿、不耐辛温,故酒量要减少,又需在药酒中酌加清热化湿的药物、食物。不善饮酒者用量宜小或用凉白开稀释后饮用,亦可加水微火煮开,待酒气减弱后再服用。妇女在妊娠期、哺乳期不宜使用药酒,若月经正常,经期也不宜服用活血作用较强的药酒。年老体弱者用量宜小,儿童不宜服用药酒。
(责任编辑:高继明)